本栏目:乐友文札

 

 

看《歌曲翻译探索与实践》杂感

 

瓦莲金娜

 

    一般而言,人们对某一学科纯理论的书籍很难引起兴趣,我亦如此。缺乏兴趣,一是因为读者受到学识范围的限制,难以涉足其间。二是因为纯理论书籍往往枯燥无味,若是患上失眠症,看上几页深邃乏味的理论书籍,倒可“种豆得瓜”,保证安然入梦。在老莫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同时也学习了一些新的知识。受朋友们的影响,我购买了薛范先生的《歌曲翻译探索与实践》。这是一本250页的书,约一公分的厚度。我抱着好奇而兴奋的急切心情,花了两个晚上的工夫,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本书的最大特点就是可读性、趣味性非常强。当你捧在手中时,就会涌起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此书不仅仅是写给从事歌曲翻译工作的人员看的,所有爱好音乐的朋友都可以引起共鸣、产生兴趣。此后,我又几番阅读,每次都有新的感想新的收获,并且有一种写下“读后感”的冲动,希望和朋友们一起分享我的感受。

    对于译配歌曲我是“门外汉”,一点也不懂。但是,我经常接触和学唱薛范先生译配的歌曲,因此对他在书中所列举的例子、所阐述的事情,都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薛范先生用很长的篇幅叙述译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歌的前前后后,充分展示了他严谨、认真、科学的创作态度和工作风范,也很真实地记载了他的苦恼和无奈。这首为整整一代人打上了深刻烙印的经典歌曲,却有不同的版本,而且历经坎坷。歌中“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均是出自他人修改的败笔,俗白、不压韵。我每次唱时就有这个感觉,肯定不如“我想对你讲,不知怎样讲”“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韵脚一致、朗朗上口。在篇幅的最后,薛范先生感慨地说,近年来一直推广1959年修订本,可是力不从心收效不大。他幽默地引用了杜甫的“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来表达无可奈何的心情。这种发自内心的遗憾也深深感染了我,让叫我在哑然失笑的同时,与之一起叹息。

    字正腔圆,是唱歌的起码要求之一。一首歌的成功与否,除了具有优美动听的旋律外,歌词也有极其重要的感染力。我不懂外语,比较赞成用中文来演唱歌曲,我想很多人也有和我一样的感受。歌曲的受众在接受歌者的演唱时,听懂了内容才会被打动。因此薛范先生所提到的“意译”,得到我强烈的共鸣。他举《音乐之声》之例:
   “哆”是一只小母鹿,/“来”是金色阳光照,/“咪”是称呼我自己,/“发”是道路远又长……
    改成中文意译:
   “多”好朋友多呀多,/“来”快来呀来唱歌,/“咪”看脸上笑眯眯,/“发”要发出光和热……
   “入乡随俗”,非常高明!

    另举一例:薛范先生将歌曲《为谁憔悴》的原词“掰开了,揉碎了,重新塑了一个”,翻得非常理智而准确:“为谁,我为谁而一天天憔悴?我为谁,为谁而孤独伤悲?”用的“窄韵”“险韵”,化“俗”为“雅”,唱起来如口吐珠玑,那份悲凉透彻心扉。

    我不懂诗的十八韵、十三辙,看诗和歌词的韵脚,是从拼音字母的韵母去分辩的。《我走向急流的河畔》,我听《梦之旅》唱:“我走向急流的河畔,坐在峻峭的河岸上……”,三段歌词全是以ang作的韵脚,而最后结束句却是“你是我们亲爱的母亲”,韵脚变成了in。正如薛范先生所言:“最后突然爆出一个不和谐音,打破了音律美的完整感”。《苏联歌曲珍品集》137页,最后一句为“你是我们最慈爱的亲娘”就非常好。

    《流浪的风琴》是《莫斯科郊外》译配小组翻译的,全歌都是以韵母i作韵脚,“叹息”“哭泣”“召唤你”。在后来的定稿中,改了一句“花开太迟”,虽然韵脚没变,但唱起来总觉得是个不和谐音,我想是不是和声母是磨擦齿音有关呢?或者不一韵到底,在副歌部分换韵呢?

    薛范先生在书中谈到了歌曲中的中外文化差异,这点我也感同身受。有一次我在唱《爱的礼赞》,其中有一句“追随你一同去天国,从此后,欢聚在极乐天”,当时就有人给我悄悄打字:“啊?这样的爱太可怕了!”还有《月亮一团腥红》,有一句“姑娘说完话,抽出匕首,一下子直戳进他的胸口”,这样的情节也能入歌,和中国的民俗是很不一样的。

    薛范先生还谈到了歌曲的时代感。比如《一遍又一遍》“我不敢夸口九天揽月……”,我就想起毛主席的“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诗句,果然此歌是70年代译配的。40年代有一首《渔家女》,歌中唱到:“男的不洗脸,女的不擦粉,大家各自找前程”,这样的歌词在当时可能是一种时髦,而放在现在肯定不会有人这么写了,显得老土而俗。

    
    开卷有益。许多不懂的东西看过以后,比以前明白了几分,比如一个音节对一个汉字,词中的标点要一致等等。我想,要把直译过来的,零散的歌词句子,用合韵合调合拍的中文压缩在有限的曲调旋律中,这需要多么深厚的文化底蕴作后盾呵!薛范先生集几十年的工作经验,集腋成裘,涓流成海,汇编成书。这本书,就是一笔宝贵的文化和精神财富。
    
    我看过薛范先生的一篇呼吁,想在有生之年能出版一批歌曲的音响资料,以传后人,无奈人力财力皆乏。真是“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薛范先生是一位智者、学者。从他的文字中,我们能感受到他博大精深的文化涵养。从喜欢无线电开始,到以后逐渐地涉足于文学、外语、历史、艺术——包括音乐、电影、戏剧,以及植物学,昆虫学,飞禽走兽……在多种学科领域里,他用他的勤奋、睿智和才华,攀上了一座座高峰。现在,他无一不得心应手,运用自如,在他译配的歌曲中均能体现出来。我慨叹薛范先生一辈子学了人家几辈子的学问,“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一辈子自强不息,奋斗不息。我敬畏薛范先生,虽然经常在《莫斯科郊外》聊天室见到他,总是心中忐忑,“口将言而嗫嚅”。这种敬畏是对一个伟大灵魂的膜拜!


                                                                               2006年4月3日

                                                                            摘自《俄罗斯旋律》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