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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栏目:薛范文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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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呼啸声。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隆隆炮声。
叙述者(女):1942年2月,苏联卫国战争已经进入了第八个月。尽管二月的天气寒冷,北风呼号,有时还下着鹅毛大雪,但苏联军民仍旧在各个战场顽强地抗击着入侵的德国法西斯。
契卡洛夫市的“海鹰剧院”在前线巡回演出的消息早就在整个伽里宁战线上传开了。这是人民派来的使者呀!指战员们都希望能够看到他们的演出,哪怕就看五分钟也好。尔热夫区近郊一些爱好音乐的战士更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希望和剧院的音乐家们见见面。当他们知道剧院的艺术指导索洛维约夫—谢多伊同意来的时侯,都高兴得在战壕里跳起舞来。索洛维约夫—谢多伊──不正是创作了《唱吧,我的手风琴》,《布琼尼和哥萨克会见》这些歌曲的作曲家吗?战士们谁不会唱这两首歌呢?
【两个人在阵地上行走的脚步声。有人踢着了一个金属罐子,罐子的滚动声。
马尔谦柯:小心,索洛维约夫同志,您这儿走。……这儿。……这儿的阵地今天下午才从德国人那儿夺回来,还没来得及打扫……小心那边,别碰着了……
【紧接着又一阵金属倒地声,两人都笑了起来。
索洛维约夫:[笑道]
又碰着了,我这眼睛!
叙述者:雪已经停了,夜空黑沉沉一片。索洛维约夫—谢多伊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上士马尔谦柯怕他滑跌,一路上扶着他跨过一具又一具德国人的尸首和那些狼藉满地的机枪、钢盔。
索洛维约夫:马尔谦柯同志,还有多少路?
马尔谦柯:就到了,您瞧前面窑洞──喏,瞧那一行字:“热烈欢迎索洛维约夫—谢多伊同志!”
[叫道]
嗨,同志们,咱们的贵宾到了!
【欢呼声和掌声响成一片,七嘴八舌地:“欢迎,欢迎!”“作曲家同志,我们早盼着您来”,“索洛维约夫同志,往这边坐,这儿暖和”……
【热烈的交谈声渐轻,听不真切。凄厉的风雪呼啸声渐强。
叙述者:又飘雪花了。寒风呼呼地吼着。哨兵警觉地走来走去。这里离开前线只有一公里半,远处的夜空中不时升起一两颗照明弹,忽闪忽闪地,又熄灭了。……窑洞里,松明子燃得很旺。三四十个人围着作曲家,越谈越热烈……
【爆发出一阵笑声。
马尔谦柯:索洛维约夫同志,您最近有没有新作?给我们唱一个吧!
众 人:[叫道]
对对!让我们唱唱新的歌吧!
叙述者:索洛维约夫—谢多伊本来想说:最近因为担任了“海鹰剧院”的艺术指导,带领演出小组在各个战线巡回演出,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写歌曲。他不仅要为剧本配乐,有时还要写写诗,编个讽刺短剧,甚至还要帮演员们排戏……可是这一番话,当他一碰到那些战士们恳切的、期待的、热情的目光时,不由得都咽了回去。难道能够拒绝战士们这样的请求么?
索洛维约夫:[嗫嚅着]
恩,……新的歌么……
女卫生员:给一个抒情的吧!歌唱咱们家乡的,歌唱咱们战士友谊的,都行!
索洛维约夫:咱们家乡的……
叙述者:[接过话头]
家乡!索洛维约夫—谢多伊的心也一下子飞回他曾在那儿诞生长大的列宁格勒去了。涅瓦河畔迷人的夜,朦胧的夜色,青色的薄雾,海面上飘着的琴音和歌声。他突然想起了,那是在半年以前……
【歌曲《神圣的战争》切入。
叙述者:[混播]
那是在战争爆发后的第二个月──1941年的
8月。列宁格勒的八月之夜确实是极美丽的。月儿不慌不忙地在云后徜徉,海浪不厌其烦地轻拍着坡岸,从芬兰湾吹送来带有咸味的海风;如果没有远处隆隆的炮声,没有满城的断垣残壁,那么,这的确是个迷人的夜晚。可此刻谁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流连在月下海滨呢!8月
8日, 拥有29个师的德国北方集团军突破了列宁格勒最外围的第 一道防线。希特勒命令冯·瑞布元帅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涅瓦河畔这个城市。希特勒叫嚣:“决不接受列宁格勒任何形式的投降!列宁格勒必须从地图上抹掉!”这个城市里,每天都落到上千颗德国的远程炮弹、炸弹和烧夷弹。废墟瓦砾成了司空见惯的景象。不过,十二月党人广场上那尊彼得大帝的青铜像依然在立马飞跃。
【歌曲《神圣的战争》淡出。
叙述者:面对强敌压境,列宁格勒人自发地组成志愿队伍队伍。
250万人口, 每天有50万人轮番参加构筑城防工事,
把列宁格勒变成不可摧毁的堡垒。此刻,码头上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他们都是从列宁格勒的各个单位和各个学校里来的。有的在装箱,有的在卸木材,没有一个抄着手的闲人。可尽管人这么多,除了劳动时发出的声响外,听不到他们彼此的笑谈,他们脸上严峻的神色仿佛在告诉人们什么是“战争”。
【各种具有现场感的杂声。
叙述者:码头那一端,一个由二十多位音乐家组成的分队在往木箱里装着撤到后方去的贵重仪器,其中有满头白发的老教授,也有刚从音乐学院毕业不久的、年轻的乐队指挥,从他们那满是汗珠的脸上看来,他们已经劳动了好多时候了。
【可以用柴柯夫斯基《第一弦乐四重奏》的“如歌的行板”配乐。
叙述者:成套成套的贵重仪器装运完毕了,分队长宣布解散,可在这种时刻,要人们执行这样的命令是很困难的,音乐家们固执地要求分配新的任务,几乎直到分队长发了火,才悻悻然作罢。不过,一位老歌唱家还顶了一句:“同志,前方还在流血!”
【音乐。
时间已过半夜了,二十多个人,谁也没有提出要回去。
丘尔庚:[从远处叫唤着走来]
索洛维约夫同志! 索洛维约夫同志!
[走近, 气喘吁吁地]
歇工了吗?
索洛维约夫:哦,丘尔庚同志,是您哪!你们那边怎么样?也完了吗?
丘尔庚:
[笑道]
看来咱们的遭遇差不离:不让咱们再干!
索洛维约夫:真是无可奈何……
丘尔庚:走,瓦西里·巴甫洛维奇,反正回去也睡不着,我们往那边去走走。
【音乐声中,两人走在防波堤上的清亮的脚步声。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丘尔庚:吉洪诺夫同志方才说起,他正在构思一部长诗,以保卫列宁格勒为题材,题目也确定了:《基洛夫和我们在一起》。听说肖斯塔柯维奇也准备写一部作品,有没有这回事?
索洛维约夫:是,他不肯离开列宁格勒。他已经在着手写列宁格勒交响曲,献给保卫列宁格勒的英雄们。
丘尔庚:是啊,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了,国家现在处在生死存亡关头,这个时候谁肯轻易离开阵地呢?希特勒夸口说要在上个月12日就占领列宁格勒,他们聚集了多少兵力啊,还早就任命了列宁格勒的卫戍司令,发下了列宁格勒市内的汽车通行证。可现在怎么样?一个多月了,列宁格勒还在咱们手中!
[激动地]
您看看方才构筑城防工事的场面!嗨,咱们的苏维埃人民、苏维埃战士啊!我真想好好写上一笔!
索洛维约夫:[悄声地]
瞧!那边……
【脚步声戛然而止。
丘尔庚:什么?
索洛维约夫:喏,那边。和那个水兵在说悄悄话的,那个带着蓝色头巾的……
丘尔庚:那个瘦小的姑娘?
索洛维约夫:没错儿,就是那个瘦小的姑娘。平时,也许擦破一点儿皮都会大惊小怪的,可方才在码头上卸货的时侯,她却咬紧了牙,踉踉呛呛去争着抬那些力不胜任的笨重的枕木。不管分队长好说歹说,她总一言不发,也不肯休息。您要是看见她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您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悲痛、愤怒、仇恨……。说不定,她的父母亲人已经牺牲在法西斯的炸弹下了…
丘尔庚:支持着她的是怎样一股伟大的力量啊!
【脚步声起。音乐声隐去。
叙述者:海潮哗哗地响着。海风吹在身上,觉着有点儿凉意了。炮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海面上起了雾,蓝莹莹的薄雾给月光、给海水涂上一层朦胧的色彩。不远处的锚地,停泊着一艘“马蒂号”布雷舰,从舰上传来隐隐约约的手风琴声……
【从远处飘来极微弱的手风琴声,奏着《远在小河对岸》。脚步声止。
叙述者:他们俩长久地靠在防波堤上一动不动地凝神听着,唯恐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丘尔庚:[低声地]
也许那些水兵们明天就要踏上危险的征途,在今天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在唱什么呢?爱情?友谊?工作?战斗?痛苦?希望?还是别离?
索洛维约夫:[也低声地]
都是,也都不是。等天一亮,他们就要起锚出发去波罗的海,为保卫祖国的荣誉去和敌人决一死战。在这样的夜晚,谁能够安安稳稳入睡呢?想起家乡,想起亲人,想起遭难的人民,想起战前的和平生活……
丘尔庚:应该把它写出来!
索洛维约夫:我也这么想。我想写个抒情的曲子。我要写那些海员像执行一次最平常的勤务一样,告别了家乡亲人,毫无畏惧地去迎接新的战斗。他们想到的不是残酷的死亡,而是曙光灿烂的明天。我还要写美妙的涅瓦河畔之夜,写今天的薄雾和明月,写方才那位坚强的姑娘,写我们那位严厉的分队长……
丘尔庚:太好了,太好了,写吧,一定要写出来!
索洛维约夫: 旋律我已经有了,阿列克桑德尔·德米特利耶维奇,您听一听
[充满感情地低声唱起来] :
丘尔庚: 哎,瓦西里·巴甫洛维奇,真有您的!您头一句旋律似乎是依依惜别;而最末一句似乎是军舰缓缓地驶离了港湾,驶入了迷蒙的晨雾之中──我没有理解错吧?
索洛维约夫:没错儿!我真是这么想的,第一句歌词:“啊,别了,亲爱的海港……”
丘尔庚:[紧接]
“明晨将起程远航!”
索洛维约夫:好!
丘尔庚:哎,您看!
索洛维约夫:什么?
丘尔庚:您看那边,就是那位姑娘……
叙述者:那边,“马蒂号”布雷舰已经缓缓地驶离了锚地。码头上,在薄薄的迷雾中,那位姑娘瘦小的身影正挥动一方蓝色的头巾。
丘尔庚:[喃喃地]
“天色刚发亮,回看码头上,亲人的蓝手帕在挥扬”。
索洛维约夫:[咀嚼着]
“……亲人的蓝手帕在挥扬”……
叙述者:两天后,曲谱写成了,由诗人丘尔庚填上了词,著名歌曲《海港之夜》就这样诞生了。索洛维约夫─谢多伊把这首歌唱给自己的朋友们听,大家听了后,都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半晌才有人坦率地相劝:“歌曲的确不错,很感人,瓦西里·巴甫洛维奇,可就是过于宁静、抒情和忧伤了。眼下是战争的严酷的时代,严酷的时代需要严峻的歌曲。现在谁有心思唱这样的抒情歌曲呢?于是,这份歌谱就被作曲家扔在抽屉里躺了整整半年,而此刻,在离前线一公里半的窑洞里……
【风雪呼啸声中。
众 人:[按着节奏鼓掌]
作曲家,来一个!作曲家,来一个!……
索洛维约夫:好吧!我和诗人丘尔庚同志写过一首《海港之夜》,不过那是一首……噢,不说了吧,还是请大家先听一听……哪一位有纸。我先把歌词写下来。
马尔谦柯:谢辽沙,请把手风琴递过来。
【手风琴的风箱“嗡”地响了一下。
索洛维约夫:[拉着手风琴唱道] 唱啊,朋友们,明晨要远航,驶向雾蒙蒙大海洋,
[插白]
马尔谦柯同志,您接着唱;
马尔谦柯:[接唱]
唱啊,唱得欢,白发老船长,快来同我们一起唱。
索洛维约夫、马尔谦柯:[二重唱]
啊,别了,亲爱的海港,
天色刚发亮,回看码头上,亲人的蓝手帕在挥扬。
众 人:[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合唱]
啊,别了,亲爱的海港,
天色刚发亮,回看码头上,亲人的蓝手帕在挥扬。
索洛维约夫:[唱]
今夜好时光,海风轻吹荡,怎能叫我们不歌唱。
马尔谦柯:[唱]
来歌唱友情,来歌唱生活,歌声多和谐、多响亮。
众
人:[合唱]
啊,别了,亲爱的海港,明晨将起程远航。
天色刚发亮,回看码头上,亲人的蓝手帕在挥扬。
叙述者:[在唱副歌合唱部分时插入混播]一位将军不知什么时侯悄悄走进了窑洞。他已经在一边站了好久。这时,他也用浑厚的男中音加入合唱。在场所有的人都唱得这样真诚、这样忘情,仿佛这首歌是他们早就熟悉了的,仿佛歌声不是从嘴里而是直接从心底里涌出来的。索洛维约夫─谢多伊十分激动,难道这首歌就是他写的那一首么?他感觉到,歌曲已经深入战士们的心,再也抹不去了!
【歌声止。
众 人:将军同志!
将 军:大家坐,大家坐……感谢您,瓦西里·巴甫洛维奇,感谢您为我们写出这么好的歌来。我代表
213步兵师全体战士感谢您!
索洛维约夫:这首歌原是一首海员歌曲,没想到你们也喜欢。 将 军:这难道仅仅是海员的歌?不,这是咱们共同的歌,我说得对不对呀,同志们?
众 人:对,将军同志!
马尔谦柯:将军同志,这歌儿把咱们心窝子都掏出来了,没错儿!
【笑声一片。
将 军:炮兵战士和空军战士也一定喜欢这首歌的。依我看哪,就连大后方的乡亲父老也都会欢迎这样的歌,不信您试试!瓦西里·巴甫洛维奇,希望您多为我们写这样的歌。同志们,再过一小时,队伍就要开拔了,咱们最后再唱一次吧!
【领唱、重唱、合唱──歌曲从头至尾完整地再唱一遍。
索洛维约夫:[在歌声唱到“白发老船长,快来同我们一起唱”时,插入混播]
叙述者:[在唱到第3段歌词的二重唱部分“啊,别了,亲爱的海港”时,插入混播]
索洛维约夫─谢多伊的这首《海港之夜》,就这样从作曲家的抽屉里传到靠近前线的窑洞里,从一条战壕到另一条战壕,从炮火震耳的前方传到机器轰鸣的大后方,从一个人的口中传到另一个人的心里,从50多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传唱到今天……
【歌声大作
啊,别了,亲爱的海港,
明晨将起程远航。
天色刚发亮,回看码头上,
亲人的蓝手帕在挥扬。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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